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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陣陣春風吹麥浪
——老臺胞林木追憶“麥浪”歌詠隊與“四·六事件”
 
2009年05月01日        來源 : 臺聲雜志 2009年第四期    字體:【】  【】  【

 

  一甲子不足泯滅歷史。上世紀40年代末,“二·二八事件”的血腥氣味還未散去,以臺灣師范大學為主體,聯合臺灣大學發起的要求提高公費待遇以“反饑餓斗爭”、“救苦、救難、救饑荒”為主的學生運動確再次爆發。1949年4月6日,國民黨當局出動大批軍警憲特,武裝包圍臺灣大學和臺灣師范學院,對手無寸鐵的學生大動干戈,捕去數百人,一時轟動臺灣島內外,成為繼“二·二八”之后的一大慘案,史稱為“四·六”事件。成立于1948年秋天的臺灣大學“麥浪”歌詠隊與“四·六事件”的前后發生有著密切相關。成為屬于“五四運動”以來中國近現代歷史上不可缺少的一頁。

  林木,原名林文達,曾就讀臺灣大學歷史系,“麥浪”歌詠隊成隊員,“四·六事件親歷者。在紀念“四·六事件”60周年前夕,老臺胞林木向記者講述了,發生在60年前的那場臺灣青年學生愛國民主運動。

  (一)

  1947年的夏天,時年18歲的林木報考臺灣大學,確未能如愿。盡管這個意外對他打擊不小,但依舊進入臺灣師范學院先修班準備明年再考臺大。林老說,“‘二·二八’起義是臺灣人民反對國民黨腐敗統治,要求民主、自治的一次偉大的愛國群眾運動。起義雖然被殘酷地鎮壓下去了,但臺灣人民并沒有屈服,斗爭仍在繼續。國民黨當局貪污腐敗,巧取豪奪,依然如故,而且每況愈下。這樣,廣大臺灣人民與國民黨當局的矛盾,不僅沒有緩和,而且愈演愈烈。雖然‘二·二八’當時我不在臺灣,在北平也參加臺灣同鄉會的抗議活動。回到臺灣后所見所聞,臺灣老百姓一片怨恨。”

  1948年夏天,林木通過一年的勤學,考取了臺灣大學。臺灣師范學院也由先修班畢業轉入本科。“當時,我還考取了臺灣省政府辦的升學大陸大學(自費生),分配在北京大學。當時我在臺灣大學、臺灣師范學院和北京大學之中,選擇了臺灣大學歷史系。”此時的祖國大陸內戰硝煙彌漫,而在臺灣雖然沒有戰爭的硝煙,但社會氣氛確異常沉悶。祖國大陸青年學生的“三反”運動也在感召著臺灣的青年學子們,此時在臺大、臺灣師院中的這些勤學、關懷社會、富有正義感并熱心時政的青年中民主思潮開始涌動。“當時除了不少祖國大陸的學生在臺大與師院就讀,當時在臺灣還有不少知識份子都有社會主義的素樸理想,很多人對臺灣光復后,對國民黨當局的治理失去信心而對共產黨尋求精神寄托者,而此時祖國大陸的學生運動也引發了臺灣青年學生愛國民主運動的思潮。”

  不少知識份子都有社會主義的素樸理想,很多人對臺灣光復后,對國民黨當局的治理失去信心而對共產黨尋求精神寄托者,而此時祖國大陸的學生運動也引發了臺灣青年學生愛國民主運動的思潮。”

  (二)

   經過“二·二八”洗禮的臺灣青年學生,是臺灣社會的先進分子和中堅力量。他們嫉惡如仇,最富于反抗精神,臺灣人民在歷史上長期形成的反對黑暗統治的斗爭傳統,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最為充分。

  1948年秋天,在臺灣大學原黃河合唱團基礎上“麥浪”歌詠隊成立。雖然當時在臺灣大學校園中,不乏各種學生社團,而“麥浪”歌詠隊確是其中最為活躍的一個社團。日據時期,臺灣同胞只能唱日本歌,卻不能唱中國歌曲。光復后,各種西方音樂又涌向臺灣。然而,臺灣人民所渴望的,卻是了解和欣賞祖國的歌。歌詠隊中聚集著來自各個院系的同學,平時聚在一起學習練唱大陸的民謠民歌、學生歌曲、抗戰歌曲等。剛剛入學不久的林木,在“麥浪”歌詠隊隊長陳錢潮的推薦下開始參加“麥浪”歌詠隊的活動。“記得第一次聽‘麥浪’歌詠隊唱《祖國大合唱》,歌詞里面有一句‘暴風雨狂囂的聲音在全國到處怒吼!中國的人民不愿再做奴隸,人民要永遠做中國的主人’。我當時激動不已,對中國的老百姓來說都渴望做自己主人的日子早日到來。民歌民謠樸實無華,是人民痛苦的訴說,對于當時我們這些在日據時期聽著日本歌曲成長起來的年輕人,無疑沖擊著我們的思緒。當時我們唱了很多祖國大陸和臺灣的民謠,像《在那遙遠的地方》、《康定情歌》、《半個月亮》、《苦命的苗家》、《馬車夫之歌》……”

  這個時期,臺灣大學、臺灣師范學院的校園內異常活躍,學生們不僅在社會上辦夜校,出刊物,還組織劇團演出,兩校的學生活動傳入社會,給當時相當窒息的社會環境,帶來了一點生氣,猶如春風乍起,吹縐一池春水。此時的“麥浪”歌詠隊顯得更加活躍,1948年12月底連續三天在臺北中山堂為臺大學生自治會聯合會籌募師生福利基金。“當時‘麥浪’在臺北中山堂演出三晚的歌謠舞蹈晚會,坐無虛席。舞臺兩旁掛著‘從民間中來,到民間中去’的兩幅標語,格外引人注目。”那時少年林木的并不懂得“從民間中來,到民間中去。”這句話的涵義,直到此后輾轉來到祖國大陸,才知道這句話就是來源于此。而這句話也成為林老后半生的座右銘,一直影響著他。“凝聚臺灣同胞同心同德地為祖國統一大業共同奮斗,是臺聯會工作的重心。這就更要求臺聯的每個干部都把‘民間’放在心中。無視臺灣人的心態,怎么能爭取人心?”

  (三)

  1949年1月至2月,“麥浪”歌詠隊利用寒假期間南下臺中、臺南、高雄等地演出,所到之處,場場爆滿,盛況空前。

  這年春節, 林木回到嘉義老家同祖母一起過年。大年初三就趕到臺中市,為“麥浪”歌詠隊聯系演出地點。為了使演出更有感染力,他和同學們找到臺灣著名作家楊逵,請他幫助。“我們當時拜訪楊逵先生的家,簡陋的日式房屋,幾乎沒有什么擺設,生活是清苦的,但我們得到了楊逵、葉陶夫婦的熱情接待。他們贊揚大學生走出校園,關懷社會。從演出地點、住宿到報章上介紹‘麥浪’等,都得到楊逵先生的幫助。‘麥浪、麥浪、麥成浪,救苦、救難、就饑荒’這是楊逵先生對‘麥浪’的評語。楊逵先生還建議演出中增加臺灣民歌《補破網》,由于我們沒有人會唱,由他的長子楊資崩和另一位同學許肇峰上臺演唱。”

  在臺中的三場演出取得了相當的成功,如一位臺灣詩人曾說過的,“‘麥浪’唱出了廣大臺胞對偉大祖國的真摯感情,唱出了他們對民主自由的渴望和對光明前途的憧憬。”面對“麥浪”三場演出獲得好評,也引起了國民黨當局的注意。派人跟蹤到臺中,直竄演出后臺,要查戶口,要查演出許可證以此相威脅。在臺南,楊逵怕這些娃娃們“失蹤”,便也搬到廟里來陪住。“盡管我們在臺中沒有遇到暗算,但確被警告說,‘到此為止,高雄不許去!’當時我們這些學生年輕氣盛,那里管得他們允許不允許,依舊到高雄演出,但最終因為警察看管的太緊而沒能演成。”對于“麥浪”在臺中三場演出的成功,林老說道,“‘麥浪歌詠隊’在臺中演出獲得好評,實在地說,同楊逵先生的熱情幫助是分不開的,我至今仍不能忘懷。”此后林老因“四·六事件”遠離故鄉,其間楊逵因草擬《和平宣言》也因“四·六事件”被捕入獄,直到1961年出獄,前后被關押12年之久,1985年2月因病逝世。直到1993年春天,林木回到闊別了44年的故鄉,才得已到位于桃園資生花園的楊逵、葉陶夫婦遺像前憑吊。

  (四)

  1949年3月20日,臺灣大學和臺灣師范學院的兩位同學因騎單車載人,而遭警察無理毆打留置警局。兩校同學聞訊憤憤不平,五、六百人連夜結隊前往肇事的臺北市第四警察分局問罪,搗毀分局,扣留分局長和總局督察長。“我在新生南路學生宿舍里聽到有人喊‘學生被抓了’。臺大、師院兩個學生說是違反交通規則,挨警察抓打、扣留。大伙急忙沿著新生南路向大安警察分局沖去。我到時,大安分局已被臺大、師院的學生團團圍住,有代表與分局的局長交涉。被扣學生是放出來了,但學生代表要求臺北市警察局長來道歉,后來臺北市警察局長派來自稱是督察長的,深夜了,學生們把督察長、分局長簇擁著“請”到新生南路學生宿舍。第二天,臺大、師院兩校學生一致決議罷課,兩校學生走上街頭舉行示威游行,高呼‘反對法西斯迫害,我們要民主’,‘反對內戰,我們要和平’的口號。因為游行的人數眾多,臺北警察總局局長被迫在局前廣場當中向學生賠禮道歉,答應保障學生人權。當時,廣場周圍無數市民圍觀,無不拍手稱快。同學們還散發《告臺灣同胞書》,在街頭演講,揭露警察的暴行。”

  3月下旬,臺北市大、中學校決定成立學生聯合會。3月29日青年節,臺北市學聯在臺大法學院操場舉行盛大的營火晚會,宣布學聯成立。臺大、師院以及師院附中等中等學校近千名學生參加,臺南工學院、臺中農學院也派學生代表赴會。大會以爭取生存權利,反對饑餓和迫害,要求民主自由相號召,臺灣首次出現了規模空前的學生大聯合。學生們的舉動震驚了國民黨當局,“三·二九”前后即不斷傳出當局要抓捕學生的風聲,恐怖氣氛籠罩著校園。“當時我們畢竟都年輕的學生,盡管不斷傳出要抓捕學生的風聲,但并未嚇倒‘麥浪’歌詠隊的同學們,大家還幽默的把“一個人唱歌多寂寞、多寂寞,一群人唱歌多快活、多快活”的歌詞改成“一個人被捕多寂寞、多寂寞,一群人被捕多快活、多快活”來唱。

  4月初,臺灣省主席陳誠自南京返回臺灣,面對大陸戰事的頹勢,銜命整肅后方臺灣。于是白色恐怖開始襲來。

  (五)

  恐怖氣氛同當時的形勢背景是分不開的。1948年11月遼沈戰役結束,“國軍”大敗,12月21日新華電臺公布戰犯名單;1949年1月淮海戰役結束,“國軍”又大敗,1月31日北平解放,長江以北已多是解放區,解放軍已經長驅直入飲馬長江。局勢的動蕩也影響著臺大學生的生活和思緒。形勢是國民黨在大陸吃敗仗,卻在臺灣加緊控制。

  4月5日傍晚,幾個特務企圖綁架了臺灣師范學院新選出的學生會主席周慎源。“當時,到公園路上,周慎源掙脫跳下三輪車大聲呼救特務綁架,公園路臺大學生宿舍里的學生聞訊沖出來救出周慎源,特務見學生人多勢眾,開了槍落慌而逃。當晚,兩校學生會緊急部署防止特務的襲擊。新生南路的臺大學生宿舍也做了一些措施,如遇特務襲擊就以敲打臉盆呼救,大家往臉盆的敲打聲那里去搶救;清理物品,把那些容易被扣上罪證的書刊清理;拆下房間的門牌,讓特務搞不清……”

  6日凌晨,大批軍警憲特包圍了臺大、師院及各宿舍,如臨大敵。“6日早上,我們從隔壁房傳來的敲墻聲中醒過來,從玻璃窗往外看,外面下著小雨,草場那頭的武裝軍警已形成對宿舍的全面包圍。”軍警闖入新生南路的臺大學生宿舍,點名要捕人。學生為了掩護被列入黑名單的同學,與軍警展開智斗,籍口要吃早飯,集合到食堂。“我們到食堂吃早飯時,有的學生提出來飯后留下,待飯后學生們嚷開了:‘我們要自由’、‘我們要上課’……當有人提出沖出去時,陳錢潮第一個從宿舍過道沖向大門,而軍警見狀即朝他開槍,兩三個軍警向陳錢潮抓住就打,最終被捕。沖是沖不出去的,學生們又回到食堂,一個軍警頭子進來說,只要交出名單上的人就可以去上課。許多人與之辯論,要求自由、要求上課,寧可被捕也不愿交出名單上的同學。”當學生們離開食堂回宿舍房間時,有的特務拿著照片在指認。陸續有些同學被捕,有的同學明知自己被抓錯,二話沒說就走,為的就是保護“黑名單”上的同學。“捉了假的,跑了真的,制造新的”也成為當時譏諷當局的流行順口溜。

  當局封閉了師院,宣布學生逐個重新登記入學。兩校師生于4月7日立即組織了“四·六事件”營救委員會,并發出《告全國同胞書》,譴責國民黨當局反動暴行,呼吁各界主持正義。一時社會輿論嘩然,兩校正直教授員工也為同學效力聲援,赴監獄慰問被捕學生,當時任臺灣大學校長傅斯年是一位有擔當的了不起的教育家,他也為營救因“四·六事件”而被捕的學生盡了力。迫于輿論壓力,當局不得不于4月11日撤退包圍兩校的武裝,釋放大部學生。然而此后,仍有幾十名學生被長期監禁,其中更有被無辜殺害的。

  “四·六事件”后,“麥浪”歌詠隊被迫解散。5月1日,臺灣全省戶口大檢查,臺灣當局加強控制的力度,5月13日, 林木在同學的幫助下繞過軍警的檢查,登上了民生輪離別了故鄉前往祖國大陸。從此臺灣進入了白色恐怖時期。林老說,“‘四·六’事件是臺灣學生愛國民主運動的光榮記錄。它是當時全國不斷高漲的規模廣大的學生愛國運動的一個部份,同全國人民的革命斗爭聯系在一起。2001年1月,臺灣當局為塵封了半個世紀的“四·六事件”公開道歉,因“四·六事件”而受難的同學得以平反,歷史真相得以還原。如今走過了一甲子的歲月,另林老更加感懷那段青春歲月。林老說,當年愛國民主的情懷,到如今走出“四·六事件”的歷史陰影,推動兩岸和平發展是一脈相承的。

  編輯 : 遼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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